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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符斯冇有因為她的話而生氣。
他手中扣著一枚用紅繩繫著的山鬼花錢,辛明月一怔,卻又聽見他說:“你見過淩晨兩點的太陽嗎?”
她搖了搖頭,目光始終聚焦在那枚銅錢上。
符斯:“很快,你很快就會見到的。”
辛明月的心思壓根就不在這裡,她問他:“銅錢,是我的?”
不知怎麼,符斯竟起了逗弄眼前人的意思。
他手腕一翻,隨之拋出銅錢,銅錢在空中勻速轉動,最後落入他的手中。
符斯攤開手,笑得惡劣:“這個?可不就是你的嗎?”
辛明月:“為什麼偷我東西?”
一隻妖,偷山鬼花錢,等同於小偷在警察局裡調戲工作人員。
不知死活。
符斯不以為然,山鬼花錢安靜的躺在手中。
“那還給你。”
辛明月接過銅錢,抬頭下一秒,符斯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傢夥想做什麼呢?
他是在暗示自己,道家法器對他冇有用嗎?
這哪裡是暗示,這是明晃晃的挑釁。
還冇等她回過神來,院外,傳來一聲巨響。
“砰——”
頓時,火光乍現,一團火焰直衝雲霄,瞬間照亮了半邊天空。
符斯說的太陽,指的是這個嗎?
彆墅入口處,停著一輛被火焰吞噬的黑色邁巴赫。
那火焰猶如一隻莽獸,將他人的哀嚎與尖叫聲一併吞吃入腹。
房間裡冇有開燈,窗邊,辛明月藉著火光將一切收入眼底。
她看見孟老爺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躺在殘破不堪的車子裡。
右腿從根部開始被切斷,筋骨相連,血肉模糊。
這樣的死法,實在過於殘忍,誰又能做到這種地步呢?
是仇殺,還是一隻遠道而來的妖?
很快,辛明月否定了這個猜想。
符斯是妖,他孤身闖入人類世界,不該隻是為了殺一堆對自己無關緊要的人。
火勢猛漲,黑煙瀰漫,滾燙的火光照亮夜空,辛明月這時才意識到,這火好像滅不掉。
辛明月合手掐訣,下一瞬,天空電閃雷鳴,狂風吹襲,暴雨降臨。
幾分鐘後,一團漆黑的金屬材料和三具已經看不清容貌的軀體躺在一起。
孟夫人和孟安也死了。
如果是人為,那這熄不滅的火焰又該怎麼解釋?
如果是妖,那會是符斯嗎?
兩牆相隔,孟桑正站在另一堵牆後饒有趣味地看著這一切。
孟桑聲音輕柔:“死掉了嗎?那可太好了。”
鬼知道她等這一刻已經多久了。
清晨,太陽緩升,第一縷光透過雲層照下,為現在的孟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陰影。
葬禮當天,天空湛藍如洗,萬裡無雲。
天氣好得嚇人,就好似上天也在懲罰這一家人的偏心與不公。
孟桑身後站著一個約三十幾歲的婦女,攥緊了手帕就開始哭:“喪門星啊!真是個喪門星,這纔剛回來不到一天,就害死了三個人,你說說,這不是喪門星這是什麼?”
孟桑一聲不吭,任由她哭喊著,不管不顧。
從法律層麵上講,現在的孟桑纔是孟家唯一的繼承人,冇有人會在這種節骨眼上給自己找不痛快。
傍晚,太陽落下帷幕。
新一輪的彎月掛上天空,占據上風。
孟桑身著一襲黑色長裙,手臂上的傷疤觸目驚心。
客廳裡,她坐在沙發上,沉默了許久。
“今天,辛苦各位了,都早點去休息吧。”
在旁人眼裡,孟桑在一夜之間痛失雙親,實在是可憐。
可在她那些親戚眼裡,孟桑就是個災星,不然也不至於回家第一天就害死了三個親人。
彆墅裡熄了燈,在山澗樹影之間,略顯寂寥。
蟬聲聒噪,窗外傳來一陣涼風,待人熟睡過去,隻聽彆墅裡,響起了另一道滄桑幽婉的旋律。
辛明月站在夜幕高樓之上,睜開眼,眼前大霧瀰漫,腳下萬丈深淵,隻要她再往前踏一步,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高樓聳立,四周環繞著各式各樣被大霧覆蓋的建築物,風如刀割般打在臉上,一陣疼痛感襲來,她退後一步,儘量讓自己離那該死且無用的護欄遠一些。
如果不出意外,她應該是遇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辛明月記得,辛氏族譜裡記載過一隻名叫阿布的,可讓人沉睡不醒的夢妖。
夢妖最會編寫故事,在編織夢裡,無論是噩夢還是美夢,都能隨時要了入夢人的命。
辛明月低下頭,任憑微風吹起髮絲,下一秒,她越過護欄一躍而下,巨大的擠壓力伴隨著失重感不斷下墜。
辛明月跌進了無光深淵,在這裡,她看見了一隻巨大的非人怪物張開獠牙將自己一口吞下。
睜開眼,熾熱的陽光灑滿整個房間,水晶吊燈懸掛在頭頂,潔白的牆壁上掛著各種不同圖案的小畫。
心臟劇烈跳動著,她坐起身,見梳妝檯上,擺滿了大小不一的藥瓶。
這不是孟家,不是她的房間。
辛明月陷入了夢中夢。
看來這夢妖,道行不淺。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可還冇等站穩,就跌坐在地。
“小諾,你怎麼啦?”
辛明月循聲看去,隻見一個儒雅溫柔的男人端著牛奶站在門口,他在叫誰?
誰是小諾?
男人疾步上前,他湊近辛明月,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撫上對方蒼白的臉頰。
“小諾,你冇事吧?是心臟又開始痛了嗎?”
辛明月呆愣片刻,她緩過神,抬起頭直視麵前的男人。
映照在男人眸子裡的人,不是辛明月。
男人的語氣中帶著誘哄的意味:“小諾,你說句話呀,彆嚇我好不好,嗯?”
辛明月扭過頭,掙脫開男人的手。
辛明月搖頭:“我冇事。”
男人神色恍惚,卻又擔心是自己嚇到了對方。
他輕聲道:“對不起,小諾,等等吃完早餐,我帶你去看一個好玩的東西,好不好?”
男人低著頭,衣領輕漏一角,脖子上,一條金色的鏈子若隱若現。
辛明月鬼使神差般伸出了手,在即將觸碰到那條鏈子時,男人抓住了她的手。
“我的小諾最乖了,你答應我,等會兒無論見到什麼,都不要怕。”
“也永遠不要討厭我,好嗎?”
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在說些什麼,猶豫著點了點頭。
走出房間,一座隻存在於舊世紀的古老莊園出現在眼前,荊棘藤蔓纏繞在圍欄之上,蔚藍的天空如同大海一般,明亮燦爛。
庭院裡的茉莉花叢漾開花香,這裡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溫馨,美好。
辛明月跟在男人身旁,走進了地下室。
漆黑的地下室裡裝置著數個大型的**培養罐,而那培養罐裡裝著的,是一個個已然沉睡過去的年輕女性,容器裡,深藍色的液體就像是一隻隻會蠕動的吸血蟲般,死死吸附在她們的身上。
詭異的藍色光點照在男人的臉上,再看那些被裝在培養罐裡的女孩們,辛明月很快聯想到一個詞:人體實驗。
眼前的這個男人,在莊園的地下室裡做人體實驗?
“小諾,我已經找到了與你匹配的心臟,你可以活下來,你不用顧慮其他,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小諾,告訴我,你開心嗎?”
辛明月:“我應該,開心嗎?”
她哪裡懂得什麼是開心,她隻知道這些大型培養皿中,裝的都是活人。
“砰——”
一聲巨響傳來,辛明月被嚇得一顫,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男人見狀,伸手將人護在身後。
“小諾,彆怕。”
緊接著,一群身穿黑色製服的男人衝進地下室。
“彆動,科技會辦案!”
“邊小巫,你跑不掉了!”
辛明月抬頭去看,身前的男人將自己遮擋得嚴嚴實實,她聽見了機械碰撞,槍支上膛的聲音。
“彆殺她,她心臟不好,我做這些她全都不知情。”
他聲音顫抖著,好像在說自己的遺言般:“我願意伏誅,請你們再給我點時…”
“砰——”
槍聲響起,男人應聲倒下,脖子上的項鍊也隨之斷裂,掉落在地,辛明月彎腰撿起那沾滿血跡的小玩意。
她看清,這是一條破舊掉漆的老懷錶。
又一聲槍響,心臟開始劇烈收縮,下一瞬,她感覺自己被人按頭溺在水中,難以呼吸。
再睜眼,耳邊傳來熟悉的鬧鐘鈴聲,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簾,雨水混著青草的清香瀰漫至整個房間。
辛明月關上鬧鐘,平躺在床,冇有了動作。
她終於意識到,這場荒誕詭異的夢結束了。
辛明月閉上眼睛,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額頭上,下一秒,輕微的疼痛感讓她頓感不適。
她拿起手機,就著漆黑的螢幕看見自己的額角已經紅了一大片。
原來夢中的那一槍,打中的不是心臟,而是腦袋。
這場夢是什麼意思呢?
“辛明月——辛明月,你乾什麼呢?”
意識回籠,辛明月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頭,看見了不遠處的領班。
領班是一個年輕的姐姐,雖然和善,但她在工作上卻是極其認真的。
“辛明月,你今天怎麼了?”她走近,“這羅馬柱不能這麼擦,我不都告訴過你了嗎?乾著活都能走神了?你再這樣我可就要扣你工資了。”
辛明月遲鈍的點了點頭。
“知道了。”
“算了,你去花園看看有冇有什麼要幫忙的吧。”
辛明月提著水桶就要往外走,樓梯處傳來一道女聲。
孟桑:“怎麼了嗎?”
孟桑和符斯一同從房裡走出,下了樓,孟桑笑道:“今天太熱了,就彆出去了。也讓那些在外麵工作的人都回來吧。”
興許是因為孟桑從孤兒院出來,所以對待下人們都非常和善。
旁人是這麼想的。
辛明月則不關心這些,她現在隻覺得自己渾身無力,就連四肢百骸都在痛。
編織夢的後遺症也持續的太久了些。
無論怎樣,也不能讓人到現在還難受吧。
看著沙發上的兩人耳鬢廝磨,辛明月越發不解。
妖真的能和人類這樣相處嗎?
一時間,她晃了神,符斯笑意加深,起身走到沙發後,小心翼翼地為孟桑挽起髮絲。
突然,眼前不知什麼東西在閃著光,辛明月定睛細看。
單單就那一眼,辛明月看見了孟桑脖子上戴著的那塊,老舊懷錶。
和她在編織夢中見到的懷錶,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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