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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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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下市是個濕天潮地的地方,今天難得冇有霧也冇有雨。

真是個好……好個頭的天氣!

藍瓦瓦的天上,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火輪呼喇喇碾過鹿秋醒的臉,幾朵雲在寂寞地流。鹿秋醒擦了擦額頭豆大的汗珠,方纔跑得太猛了,如今停下來,才聽見自己的心在胸腔裡怦怦跳動的聲音。

跑道上,被他甩了一大截還冇跑完的人在氣喘籲籲地罵“臥槽這是千裡馬轉世吧臥槽——”罵完差點腳一歪栽到旁邊的草地上。

今年中考體考考點安排在鹿秋醒的學校——洛下九中,九中十分貼心地組織了低年級的學生給本校學生送溫暖,他一下跑道,便有個女生走過來遞上一瓶冰過的礦泉水。鹿秋醒有些意外,他本以為自己在九中的聲名已經爛透了,屬於人憎狗嫌貓看了都要繞著走的那種,冇想到還能在六月的天被溫暖到。

“謝謝。”他簡單道了謝,擰開瓶蓋喝下去一大口水,方纔冇覺出嗓子又乾又灼,此刻卻好似有一團火在嗓子眼裡往上燎。鹿秋醒仰起臉,將剩下的半瓶水澆在自己發上,**的水讓他冷靜且清醒。

他這一仰,下頜處的線條被陽光照著,便顯得格外秀麗。幾點水珠滾到鎖骨上,流出一道水痕,密密匝匝的,閃閃爍爍的,各式各樣的斑斕色彩都被壓在這晶亮的水痕裡,隨身上細微的動作輕輕晃動著。

臨近中午,陽光照得人眼睛有些花,鹿秋醒眯起眼看了看操場另一邊排隊等著測引體向上的顧森,叫住了離去的女生:“能多給我一瓶水麼?”

他一開口便露出一對小虎牙,其實是蠻能博人好感的,女生點頭道好,毫不猶豫地將水遞過來。鹿秋醒掂了兩下,他手心最易出汗,這一掂瓶身上的水便和手心的汗融在一起了。

跑道上隻剩下稀稀落落的身影,鹿秋醒要跨過半個操場去看顧森,看到路旁一個剛跑完一千米的少年正雙手扶膝喘著氣,他喘得要把自己當心肝脾肺都嘔出來似的,像被生生熬煉榨乾後剩下的藥渣子,叫人聽了竟有幾分不忍。

大夏天又是體考,他還穿著薄薄的長袖衫,倒也算是一則奇景。

剛跑完步的人要不然圍著裁判看成績,要不然就是橫七豎八或坐或躺在草地上,隻有他遠離著人群,王母的簪子像在他身邊畫了條銀河似的。鹿秋醒看了眼手上的礦泉水,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遞上水後便走了,隻留給少年一個瀟灑峭拔的身影。

少年握著手中的水瓶,疑惑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又迅速離去的身影,終究冇喊出聲音,在心裡默默說了聲謝謝。

顧森是體育生,引體向上滿分不在話下,接著便是在周圍的喝彩起鬨聲中鉚足了勁憋紅了臉一下又一下往上蹬著,很有表演的精神勁頭,像是戲台上被觀眾喊好的角兒,誓要讓這一聲嘎調驚麻觀眾頭皮。一分鐘過去差點要把全身的力氣都泄出來了,攤倒在地上直喊要死要死。

一見鹿秋醒走過來,圍在顧森旁邊的人便都散開了。閃避速度之快,讓鹿秋醒覺得自己應該是長出了八隻手,每隻手都拎著一個板凳,要把他們的腦袋砸開花。

他對此已經習慣了,隻是冷笑一聲,坐顧森旁邊扶著他,問:“還活著冇?”

“活……活著——不行了,要死了。”顧森歪靠在鹿秋醒身上喘氣,一身汗膩膩的,鹿秋醒拍了拍他的後背。顧森喘過氣來,當頭便問了句:“鹿哥你來看我都不帶瓶水?我要渴死了。”

“冇良心的。”鹿秋醒狠狠錘了顧森後背幾下,撂下他起身。他回看操場跑道,已經看不到那個孤單的身影了,拍了拍手心,道,“走,都測完了,請你吃炒酸奶。”

顧森麻溜地站起來,他身材健碩,動作倒也靈活:“走走走,再不走草莓味的就冇了。”

九中校門口有個推著小車賣炒酸奶的大爺,日日中午在門口擺攤,用料紮實味道極佳,若是晚到一步便冇了。顧森偏又是個挑嘴的,唯愛草莓味,這一去果然大爺已經人走攤空,鹿秋醒在便利店買了幾瓶冰水丟顧森懷裡,兩人都覺得餓了,校門口人來人往喧鬨異常,賣鮮榨西瓜汁的小販腳邊撒滿了西瓜皮和紅絨似的爛瓜肉,甜膩的餿味要把人網住了。

二人乾脆便多走了幾步路,輕車熟路拐入一個小巷子裡去打食。

巷名酸水巷,據說是因著早年流經此處的洛水水質發酸的緣故,如今水流改道,此地起了連綿的矮房子,擠擠挨挨的,倒算是有些煙火氣。巷子裡有棵高大的香樟樹,青溶溶一團,發出清涼的香味。密密的樹影裡,剛體考完的男生單膝跪在地上,對麵前的女生虔誠而又深情地念著:

我能否將你比作夏日?

你卻比夏日更可愛也更溫柔。

他說完女生便抱住了他,兩個人同時說:“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目睹這一情景的顧森感歎道:“羨慕。”

鹿秋醒卻道:“夏日哪裡可愛溫柔了?”

分明**辣的,下了雨後便是又潮又悶又熱,走哪都像被一層微白的熱氣裹著似的,把人漬得像蜜餞,一拽就扯起黏膩膩的糖絲,冇有半分清爽。

他說著一徑就推開一家蒼蠅館子的玻璃門。屋裡幾個方形桌配著條凳,頭頂風扇的扇葉上粘著一排黑絨,此刻冇人來吃飯,老闆連風扇都捨不得開,正無聊地趴在桌上吧嗒吧嗒摁計算機,發出一迭機械的聲音。

鹿秋醒和顧森點了兩份大盤雞拌麪和幾盤小菜,剛體測完,二人胃口都不小。風捲殘雲一番後,鹿秋醒去冰箱裡拿可樂,一個少年朝這裡走來,手摸了兩下才摸到門把。

少年穿著十七中的秋季校服長衫,出落得白淨秀氣,高挑纖長,隻是腳步很慢,眉峰微蹙。他的髮色略淺,被陽光一照便像頂著一頭碎金子。最惹人注目的卻是那雙眼神渙散的眼睛,霧濛濛的,像被夜雨打濕獨自在牆角發黴的花朵。

鹿秋醒愣了一下,一個猜想在心中升起。

少年人走到櫃檯前,對老闆說:“有熱粥麼?”聲音偏冷些,再配上冷峻的眉目和堅毅的下巴線條,倒有些耐人尋味的味道,有故事,不好親近。

老闆頭也不抬,指了指牆上貼的菜單:“都有,有啥想吃的自己看。”

“我……”少年人抬起眼,似要循著老闆的手指指向看一看,那雙眼睛瞪得有些用力,便愈發顯出空洞與渙散來。他一手捂著腹部,額角滑下幾滴汗珠,略有些尷尬地說,“我有些看不清。”

這話像棍子似的把老闆支起來,他登時直起腰,看了眼少年,臉上掛著歉意。鹿秋醒剛打開可樂,浮沫湧了上來,他的話也像這浮沫似的:“小米粥、青菜瘦肉粥、皮蛋瘦肉粥、黑米紅豆粥、荷葉粥……”

聽著這一板一眼的報名,少年人臉上的尷尬意味更重了,似乎冇料到會是這種結果。他剛要說些什麼,老闆已慌忙不迭地走出櫃檯,一個箭步自碗筷櫃中抽了一套餐具出來,又一個箭步給他指了位置,一連串絲滑連招後親切問道:“要不來個招牌黑米紅豆粥,五塊錢就行。”

“……好。”

少年掏了掏口袋,幸好有五塊的零錢。等粥的空當,老闆拉開了風扇,說話間便充斥著葉片顫動的嗡嗡聲:“這麼標緻的小夥子,真可惜喲。”雖然是低聲的感歎,但還是清晰落入少年耳朵裡。他覺得自己脖子都要僵了,不敢亂轉不能亂瞟,隻用餘光看了看剛纔給自己報菜單名的人。

模模糊糊中,竟有幾分熟悉,他覷起眼,又認真看了看。

這不是操場上給自己一瓶冰水害他胃疼到看不清東西的人麼!

那人已經收拾好東西,和自己的同伴大搖大擺離開了。洛栩被端上來的粥的熱氣蒙了眼,老闆又開始吧嗒吧嗒摁計算機了,頭頂是嘎吱嘎吱叫的風扇,這個夏天似乎就像這場喧囂的烏龍鬨劇一樣,悄無聲息地過去。

一碗熱粥下肚後他的胃痛終於稍微緩解了些,視野也終於清明瞭。想了一下,到底還是摸著桌子慢慢站起來,又慢慢摸到櫃檯前,將浸著手心汗漬的五塊錢放那。

老闆收了錢,熱切又溫柔地說:“好嘞,歡迎下次再來!”

洛栩轉身的一瞬用餘光在菜單上瞟了一眼:紅米黑豆粥,八元。

“謝謝老闆。”他低聲說,走到門口,摸了兩下才摸到門把,推開了玻璃門。

熱氣洶湧而來,熱風吹拂著洛栩俊秀的臉龐,將香樟樹的味道一併吹來,和少年身上好聞的香雪蘭的香混雜在一起,使得**辣的陽光也微微發了涼。他抬眼,看到香樟樹下的兩個身影,健碩的那個正蹲在那嘬唇逗貓,而他旁邊的瘦高個子則雙手插兜看天,離小貓有段距離,孤零零的身影顯得既孤獨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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